(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四十一章(5-6)

(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四十一章(5-6)

第五节:

   黄文刚顺利的联系过崔哲珠,看看表还不到十二点,准备把这里安排完再回到自己的住处到相好的那告诉一声,回厂里也应该能来得及。最后若能在成功家等到成功,走之前的安排也算圆满了。

   黄文刚在厂里,一直称自己老家是河北的昌平县,户口上的籍贯都是河北昌平,是后来在天津英租界学的机修。为避免与人接触过密,很坦诚的承认自己不算科班出身,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徒,也就不愿带徒弟。但毕竟是个手艺不错的劳金,正在年富力强的好时候,厂里就安排了两个刚满徒的让他带着干活。

   崔哲珠听明白了,黄文刚是让他们倾巢出动执行暗杀。黄文刚事先不会预想到罗昌健也在家,现在叫一起参加行动的本身,就说明了目标的重要,何况是破了休眠的大忌都在所不惜。但值得庆幸的是,这应该不是“北极熊”出现的纰漏。迅速按照黄文刚的要求,让罗氏兄弟俩先进到马迭尔西餐厅待命。

   崔哲珠和黄文刚坐在二楼的椅子上,像是在幽会的情人一般窃窃私语着,崔哲珠微微探身就把目标辨认清楚了:“目标对面的那个高个子的,就是河田商社的霍掌柜,他们怎么搞到一块了?!霍掌柜的人还不错,我以前跟你提过他,温林公安局长成功,就是通过他认识的。”霍海仁和“北极熊”所有成员都很熟悉,他也出现在清除的现场,固然会增加暗杀的难度。

   最为简洁的方法,也是行动惯例,就是连霍海仁也一并清除。但崔哲珠暗自庆幸,明确意识到黄文刚并没有这个意思,否则在此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会先作交代:如果无法避免,可一并清除。

   黄文刚或许不认识霍海仁,只是想把行动的影响,减至最轻的缩小目标。崔哲珠快速的揣测着黄文刚的本意,特意的在提醒着他。她直觉中作为目标的关联人,清除霍海仁潜在的弊端,是和自己太近了,总不是什么好事。从内心中也不想伤及到霍海仁,这是“北极熊”在江城的最好朋友。且不讲组织的的纪律和规则,从职业的本能就要求她,必须对黄文刚如实报告。如果黄文刚早就有清除霍海仁的考虑,不过是因为种种限制没有实施,那今天就是一个最好的动手机会。间谍的冷血,都是在无奈和紧迫中闪现和展露,你死我活生存第一,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

   像是被崔哲珠提醒,把霍海仁对上了号,黄文刚故意也从柱子后面,向霍海仁方向看了一眼后,“哦”了一声,毫不犹疑的最后说道:“目标今天必须清除,还要赶早不赶晚,但前提是不能留下痕迹。万不得已的时候,晚上潜入正阳街的沈家山东老店下手。也必须要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把这个姓霍的给保护好。后面的事情,等任务结束后,我会再找你。”

   黄文刚交代完,连道别都没做,就起身离开了。为安全起见他特意绕了个圈,从马迭尔旅馆向东和成功家背道而驰。从中央大街走“蒙古街”,二百米后在新城大街上,再向北折回到了八杂市街。绕了个足有一公里的大圈子,回到了中央大街口。确定没有尾巴,也把进入到成功家之前,需要处理的事情都想清楚,确认没有必须要马上做的。从八杂市街出来,横穿中央大街就即进入了药铺街,在中段有个小胡同,穿过胡同即是成功家的商市街。一百多米的胡同,既便于隐蔽,又可以做最后一次的清理尾巴。

   黄文刚在马迭尔旅社等崔哲珠的时候,本想出去后先去道里秋林公司,给相好的买点东西带过去,但出门便改变了主意,要立即回到成功家。感觉非常不好,还是过个三两天,晚上再去相好的那,顺便还能给她留下点钱更为稳妥。对布置“北极熊”清除个沈掌柜的,黄文刚没有任何担心,包括最后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对警察厅和宪兵队根本就不会留下线索,这一点他有信心。

   说是“感觉不好”倒不如说是心情,黄文刚现在就想回到成功家,吃口饭再踏踏实实的喝上茶水。当从中央大街又拐到八杂市街,怎么也没想到和他擦肩而过的一个人,竟就是霍海仁手中那张照片上,当年和他合影的另一个人:在苏联化名普索,他是与维沃林一起越境到的苏联,应该都是由满洲省委派到苏联受训的。

   普索是教师出身,当年大约35岁,论述口才极好,对苏维埃政权的建立富有激情。属于风流倜傥一类,当时短短的几天接触,就看出很有女人缘:一米七二左右的身高,是个中国人眼中的美男子,还是男高音。

   自从接到霍海仁手中的照片到现在,黄文刚明白是自家内部系统出了叛徒,脑海中首先圈定当时与他一同合影过的两个伙伴,现在还无法考证答案,只有等跟总部再联络上才能有分晓。而当索普的面容从他眼前滑过,一切都昭然若揭——看来江城警、特系统已经开始密集拉网搜寻他了,至于索普这家伙是确定他就在江城还是凭某种判断来碰碰运气还不得而知——冤家路窄,黄文刚叫苦不迭,慌忙向南再次又拐回了中央大街。

   自己捂得算是严实,但不夸张扎眼。在江城男人中的打扮,最多算是稍有娇气的不抗冻,不算是引人注目。六年前接触了不到三天,虽擦肩而过索普不该是火眼金睛。但普索中学时学过三年的舞蹈,和黄文刚第一次见面,就说黄文刚是块跳舞的材料,走路轻盈还抓地,黄文刚当时也没能听明白。

   现在突然想起这句话,就觉得大事不好。过于谨慎的清理尾巴,却烧香引出来这么个活鬼。黄文刚抄手将左袄袖子的左轮手枪,枪口朝外的退入右袄袖子,只要右手向下,就能握枪在手。闪身躲在树后暗中窥探,准备当街射杀索普,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趁乱脱身是很容易的。

   不料最坏的预计出现了:普索带着两个人跟了过来。黄文刚对自己的枪法有把握,突然袭击先打死两个并不困难。但黄文刚对索普也很忌惮,他在苏俄学成什么能耐也不知道,对他来说显然已经发现了自己,突袭的条件已经不存在。如果第一枪打向索普被他有备而躲开,就会同时被三个人缠住,再想逃的困难就很大。

   不到五十米距离对射的乱枪,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要遭殃。黄文刚转身加快了脚步,迅速闪进道里秋林。周末秋林公司人比较多,黄文刚躲在人堆里往后门转移,知道如果不立即脱身,今就得交待这了。快步从运货的后门离开营业大厅,由“日本街”快速向西,穿过中央大街。

   在崔哲珠家照相馆门前经过,进入“面包街”,按照崔哲珠告诉他的路径,立即拐进中央大街照相馆的后院,穿胡同进入“马街”。虽然向南是成功家的反向,但能快速摆脱掉普索的追踪。他从秋林公司营业大厅出来,到闪入崔哲珠家的后院,前后也不过才两分钟。普索即使追踪水平再高,此时应该也不会离开秋林公司的营业大厅,最多是找到了后门。

第六节:

   黄文刚四处看了一眼,没有警察和可疑的人,正要贴着马街北侧房子的墙根,撒腿就向西奔跑。看到一辆人力洋车迎面过来,招手截住蹬上了洋车,不慌不忙的说道:“掉头,商市街。”

   车子跑了二百多米便到了“炮队街”,黄文刚让洋车北拐过弯,北行二百多米的街口,便回到了面包街,再左拐西行二百多米,进入到了高士街,向北不到二百米就是成功家的大院门。黄文刚乘坐的洋车越过了成功家大院,右拐刚进到了商市街,就被喊停下了。

   黄文刚看着洋车走远,才很从容的蹓跶着从商市街又辙回了高士街,在到段长大院的这一百多米,再次确定了安全,才进到了大院。进院直接上楼,任何多余动作都是没有必要的添乱。

   黄文刚以往很规律的一个月左右就会到成功家两次,还都是在天黑后多数人家都已经入睡的时间。像是鬼鬼祟祟的,每次来都是在程昱灿的房间住宿,大清早还都没吃早饭的时候就走了。上周黄文刚来过住了一宿,像今儿大白天跑过来倒是从来没有过。

   感觉到了黄文刚的喘息,张效凤赶紧让他进屋去。黄文刚进屋落座,就很直接的告诉她:“我在外面把日本宪兵打伤了,满大街的警察和宪兵在抓我,我得在这躲几天,等着小光回来。”

   张效凤刚听到的时候也有些紧张,很快就淡定下来,安慰黄文刚:“我给小光打个电话,让他赶紧回来。他也能给警察厅关科长和王科长打招呼。要是等不及这一时半会,惹急眼了霍大嗓门还可以去找金厅长。只要是小光回来,又不是杀人放火,和日本人打个架,还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见黄文刚努力克制的表情下,掩饰不住的闪烁着惊慌,便安慰道:“咋也不会进到咱家来搜。”

   黄文刚赶紧起身,拦住了说着话就往客厅要去打电话的张效凤:“张姨,电话不能打。”知道张效凤会不理解,解释道:“满洲国的长官,特别是军警的电话,随时都有可能被监听,就是像分机一样,接个线在另一头听着你说啥。打电话没准就会牵连到他,我先躲过风头再说。”

  “那你就老实的在家呆着,哪都不用去了。小光没准三五天就能回来了。”张效凤宽慰着黄文刚,又带有关切的埋怨道:“铁路大厂那面都安排好没?你倒是压点火,这下堵在江城里就不好往外跑了。都弄好退路再惹祸呀,直接就能往伊正那面跑。我老家那一片闹胡子担惊受怕,但藏个人也省事。有些惹了大祸的人都在林子里搭个‘马架子(窝棚)’,消停的躲上几个月。”

   张效凤的午饭还没等做好,院子里的嘈杂声,就从开着向外放气的小气窗户飘了进来。本来该打开厨房后凉台的门,看看到底是咋回事。但做贼心虚,只把门欠开一个缝,冷风顺着门缝灌进来,没等听清楚啥,就被风呲得半边膀子拔凉。但听见了霍海仁的动静,赶紧关上门进了屋。

   黄文刚听说好像是警察进院了,心里骤然紧张起来。快步来到窗户前,往商市街上望去。道对面隔一个大院门前站着一个警察,一个宪兵一个巡官在马路中央,拦截行人和车辆。黄文刚心稍微有点安稳:这是区域性的戒严搜查,不是针对段长大院,自己的行踪没被发现。

   从秋林公司到这,南北的距离不到二百米,但东西的距离要超过了四百米。按照这个标准,戒严就应该是以秋林公司为圆心,以一里地做为半径,北到江边,南道石头道街,西从斜纹街,东到一面街的火车道,过道归傅家甸。等于整个埠头中心,被圈起来了大半拉。

   张效凤告诉黄文刚,刚才听到了霍海仁在前院对警察嚷嚷:以后都弄准了再进院,该到谁家抓人直接就去谁家,别在院里翻箱倒柜吵吵把火的,这院的老百姓都是胆小的良民,吓出个精神病来或者给吓犯病一个,还得叫救护车过来。警察甭干别的了,就得改成抬担架的了……。

   黄文刚刚松一口气,电话铃就响了起来。示意惊慌失措的张效凤接电话:别怕,啥事没有。电话是赵镇妹打过来的:霍海仁刚从外面回来,大半个道里都戒严了,人不够用连消防署都出动了,还正调国防军过来呢。说是抓老毛子探子的,没事别出院了,缺啥少啥就打电话……。

   晚上九点多,黄文刚悄悄的打开了客厅冲着商市街的凉台门,蹲着进入了凉台四下张望着,东侧的炮队街口和西侧的高士街口,岗哨还没撤,商市街里的岗哨都撤了出去。高士街那面怎么样无法看到,但戒备的不该比这面更严。黄文刚断定应该是在秋林公司四边的几条街在做重点清查,所以这面的岗哨还没撤下。索普应该能判断出:他是就地隐藏了,落脚点就该在秋林附近。

   为打开凉台门,黄文刚和张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姨都犯愁,和黄文刚商量:你想看啥,我出去假装买东西转悠一圈,就都替你看了。带着国民手账,到街头小铺人家没人管咱……。

   黄文刚没过多解释,就是要打开凉台门。不被注意是首先的,张姨看到的,他心里没底。两层凉台门是被封死的,外层门是外开门,上冻之前关严插紧后,用5公分左右的报纸条刷上浆糊,把四面的的门缝都糊上,然后在两层门之间的大约20公分的间距中,填满还要压实高约15公分的锯沫子,再关上里层门,和外层门一样做封堵处理。否则针鼻大的窟窿,就能灌进斗大的风。冬季的门窗不如此处理,不但怎么烧也不暖和,遇到高寒的时候,阴面的房间可能把暖气管子给冻裂了。

   黄文刚又惦记崔哲珠他们目前的状况,中央大街上最大的照相馆,正在事发中心区域,恰好赶在这时停业了,岂不是不打自招?!至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扎眼,这也是黄文刚最为担心的:在满洲最怕的就是引人注目。
长时间的潜伏休眠,掉以轻心的马虎大意,是最可能发生的,也是最为危险的最大的忌讳。

   照相馆如果有人在家应对搜查,或许都会出现纰漏。没人在家被破门入户,真是给翻了个底掉,这不是成了没事找事的引火烧身吗?!别说翻出枪支电台,一些生活的痕迹,都容易引出麻烦。能躲过这场劫难,真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即便没被搜出什么,这期间家中无人都是需要解释清楚的。

   黄文刚从摆脱索普坐上黄包车,就开始担忧起崔哲珠三人,完成任务虽然没有问题,但回来的时候,肯定照相馆是在戒严区域。以他了解的罗昌城,可能会和阻止他们回到照相馆的警察发生冲突,就可能惹人侧目。当然有崔哲珠在一起,完全可能阻止罗昌城的莽撞,甚至可能不回去。戒严应该不会持续到后半夜,如果闯了进来,即使是被通缉对象,天黑都应该能转悠回去。这一片少有胡同,四面大街守上就很难进出。但欧式建筑多,楼顶天棚都藏身很容易的。

   搬过来半年多了,这些应急的可能,都该是查看过的轻车熟路。转不回去也无法再离开戒严区,躲进天棚里,至少一晚冻不坏。何况他们的身份不怕查,只是不被注意,应该容易做到。

   碰上这等规模的戒严,是黄文刚万万没想到的,临街的买卖商户,肯定是要挨家挨户的进门搜查。照相馆无人值守让他难以释怀,又自我安慰:以罗昌城的自负,对付一个开饭店的,按说用不着要倾巢出动,不会三个人都扑过去,除非是崔哲珠不放心罗昌城的莽动,坚持要参与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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